&>陆竟成是在教堂捡到的周广生。因为从来只有他操别人的份,在经过了那次让他倍感羞辱又前所未有的性爱,他有过把这小子找出来然后宰了的念头,但更多的还是不明缘由的放任。不知道为什么,他近来老梦到同一双眼睛。巨大的教堂穹顶上的十字熠熠发光。黑色的夜空被刺入巍峨高耸的双塔尖,层层叠叠,五彩斑斓地像精巧别致的俄罗斯玩具,左侧礼拜堂的柱廊恢弘凝重,鲜艳的彩织广景壁画在墙面上浮动。曲线优美的扇形垂饰底下是那些玫瑰花窗和彩绘玻璃。陆竟成转身就看到那小子垂着头坐在玫瑰花窗下,昏迷的同时怀里抱着枪,在圣母怜子像的脚下,月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他身上像流淌着寂静的湖水,仿佛炼狱中挣扎的灵魂渴望在这里得到平静,于是静静地睡了过去。陆竟成比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人不要跟着,然后自己慢慢走了过去。陆竟成的靴底碾过彩砖上干涸的圣徒画像,手杖镌刻的银质纹路在暗处闪烁冷光,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蛇。和这个穿着防弹衣还是浑身伤的小子在一起的是一把VZ61捷克蝎式冲锋,两把M2000柯尔特自动,腰上别着两把戈博军刀,腿上绑了一把甩刀,一把刺刀,还有其他的一些什么小玩意也都在他衣服口袋里。这一身装备已经可以去阿富汗充当特战队员了。周广生身上的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连冲锋枪的枪口都是血和一些不明物质,像捅穿了某个人的头。疯狗。用手杖底端碰了碰周广生的胸口,陆竟成俯视着这具身体这样想。周鸿霖养只疯狗早晚被反噬。&>“痛的时候吃半片。”医生把一板止痛药扔到黑曜石桌面上,医生是个加拿大人,永远是用蹩脚的口音讲着中国话,“二氢吗啡,一天别超过三片,除非你想让他变成那些整天梦游的瘾君子。”陆竟成把放在桌面上的药拿在手里,大衣平整的袖口擦过光亮平滑的仿大理石板,嵌着上等毛皮的呢料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亮的色泽。还没等陆竟成说一句话,倒是床上的病人比没病的人还活跃,竖了个国际友好手势:“。”这句很显然是冲爱德华医生的,像是生怕人家听不懂。这个时候他才像个符合他年纪的大男孩,而不是移动的小型军火库,也不知道周鸿霖让他去做了什么,是去境外了么。陆竟成在思考的同时,爱德华医生吹胡子瞪眼地被请了出去。接着,陆竟成黑沉沉的眼珠盯着周广生的脸孔。看地仔细。目光如同解剖刀,一寸寸剥开他的皮肉。&>“不如你去让那个老头也给你检查一下有没有病吧?”周广生坐在床头打了个哈欠。站在床边的陆竟成手腕轻描淡写地转了转,大衣的毛料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像威尼斯运河上的雾。手杖底端准确无误地抵在了周广生胸口缠了几层绷带的伤口上,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表面不动如山,但仅靠凝视,年长者的气势被经年累月的提炼再从严丝合缝里流露出来,连同他手杖顶部镌刻着一头盘踞的巨龙,侵略性十足。“你该有点礼貌,小朋友。”这种阶级权威的必需品,陆竟成从来不离身,又因为本身重量就沉,一使力就更痛。手杖碾过渗血的纱布,暗红在棉纱上绽开一朵曼陀罗。但周广生不吃他这一套。周广生反而笑了,他抬起右手攥住抵在胸口的玩意儿,随着对面人力度的加深,他抬眸望进了站着的那个人漆黑的眼底,没有收敛住语气表情也没变化,继续前文,“给你自己脑子照个Ct什么的。”&>“你看上去很讨厌我。”“把看上去去掉。”得到答案后陆竟成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周广生歪了歪脑袋,觉得无聊了,于是他松开了抵在胸口的手杖,将背往后一靠,睫毛投下的阴影锋利如未出鞘的匕首。&>“日子过得太舒服,久了,我会浑身不舒服。”周广生说。陆竟成的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分毫,他低声笑了笑,这个笑也没有任何意义在里头,“你觉得我会管你是不是舒服?”“麻烦把我扔出去吧。”周广生笑着说,但眼睛里同样没有笑意。落地窗外种植着大片大片雪白的洋桔梗,颤抖的阴影随着微风摇曳。时间缓慢流逝,陆竟成又垂眸好整以暇地吸了一口手里吸到一半的烟,皮革色的烟身用淡淡的烫金花纹装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玩意儿,随着他说话的节奏,香烟末尾的暗红色火星有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轮廓,他像连目光都容不得谬误,说话的语气平淡无波,“你自己有腿,要走也是你的事。”周广生挑眉,下一秒就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身上就一件衬衫加裤子,不是他自个儿的,满身伤痕,却并没有狼狈不堪。虽然肩膀和侧腹的疼痛就像血管要拉开那些被缝合的伤口跳出来,但他显然毫不在意,就像他刚说的日子太舒服,过久了会让他浑身不舒服,他理了理袖口一边走一边说,也一边嘲笑:“我都要以为是那一炮打得太火辣,让你食髓知味了。”刚走到门口就被外面站岗的人拦了下来。“但你走不走得成,就是我的事了。”一句话一锤定音,周广生转身,就看到站姿透露出军人气质的陆竟成。这个人光是往那一站,都让人觉得沉重地像座千年不曾化雪的山。周广生心里恶念丛生,又厌又恨。这个杂种不知道有没有尝过疼痛的滋味。说真的,如果他的枪还在他自个儿身上,他会抽下机匣和枪托,拿这俩砸碎咱们陆先生高高在上的下颚,他还会在下一秒把枪杆插入陆先生的下属的额头里,在然后他会从那具还插着枪杆的,血肉模糊的下属先生的额头里,抽出沾满血浆的复进簧。&>“你妈的,别给老子用吗啡。”“乖一点,小鬼,你身上的子弹刚取出来,麻醉过去了会很疼。”&>“陆先生?您在想什么?”陆竟成回过神来,此刻他正和周晚晚一起站在庄园前门的喷泉处。“在想一只养不熟的狗。”喷泉的水珠溅在他的袖口,像透明的血。周晚晚很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陆竟成办不成的事。她也不知道现在她该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可是自从第一次遇见陆先生,他就待她和旁人不一样的友善,这给了她些许自信又惶惶不安。阳光照在她漂亮的脸孔上将她显得更天真,随口说了一句,“养不熟就不要养了呀。”有一瞬间,周晚晚竟然感觉到一阵冷意,阳光忽然隐去,云层压得很低。没有立刻去回应,陆竟成摩挲着自己手杖底端那些镌刻的纹路,银色的冷质感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我老梦见他,感觉像上辈子见过。”说完,陆竟成嘴角扯了个不痛不痒的弧度。英俊而带着锋利杀意的面容,隐藏在阳光没有照到的黑暗处。他一定不是在说狗。顺着陆先生的目光,她也望了过去,远远的二层楼的阳台上似乎站了个人,她仔细辨认才看清是谁。为什么他们会牵扯上关系?有什么事情会变得不一样。周晚晚的心脏忽然间七上八下地跳动起来,那几乎像是恐惧。&>蒸汽模糊了浴室的镜面。陆竟成被按在瓷砖墙上,伤口渗出的血丝在热水冲刷下蜿蜒成妖异的红线。周广生的犬齿碾过他肩胛的血,像在品尝陈年葡萄酒的橡木塞。"所以确实是那一炮把您操上头了。"手指顺着脊椎滑进腰窝。陆竟成猛地后仰,手肘击中对方肋骨。他们在湿滑的地面缠斗,沐浴露瓶子被踢翻,桉树香混着铁锈味在空气中爆开。最终陆竟成的脸被按进蓄满水的浴缸,气泡从口鼻涌出时,周广生揪着他的头发拽起:"声音再大点,你的人就会闯进来,你也可以选择让他们给我来一枪,反正我这条命不值钱。"他嗤笑着将碎片刺向陆竟成的手背。血滴落在白瓷砖上像早开的樱花。陆竟成扣住他的手腕,将那只沾血的手按在自己颈动脉:"往这儿划,能喷三米远。"周广生突然舔过那道伤口,舌尖卷走血珠。"太甜了。"他评价道,齿尖磨蹭着跳动的血管。陆竟成突然扯过他的领口,带着皮革气息的吻封住他的反应。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周广生狠狠咬破他的下唇,像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空膛的脆响。&>这些淤积在窗格上的水痕多像病历卡背面用铅笔反复擦拭的不规则出血。脑海烛芯爆裂的刹那,整个房间的阴影都朝他肋间生长。&>下了几个小时的雨终于停了。被冷风吹醒的陆竟成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椅上睡着了,他转头看到阳台的门敞开着,而周广生正撑着栏杆抽烟,年轻人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任由夜风吹散了他头发的同时将缭绕的烟雾也给带地更远了。陆竟成在朦胧睡意袭来之前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下了。有些梦不能做太久,免得醒不过来。这个雨季还很长,好像还会持续很久,变得更冷,到最后唯有寒风在无尽地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