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庭云忙起身，跑向莲花水台。
钟离云起轻抬右手，只见堂内东西两排青铜灯架一刹那都亮了起来，他缓缓走到柳楠郢面前，“阿楠，你终舍得醒了……”
柳楠郢被阳庭云扶着坐了起来，四下环视，那眼中苍茫一片，毫无光彩，似是确定了许久，才记起来这是清灯笛月楼。灰暗的眼中忽然闪了一下，竟是两道泪水淌了下来，他傻傻的愣在那里不再言语。
钟离云起走到他身边，“阿楠，你可是怨师父？”
柳楠郢摇摇头，当年在郢都城墙自刎之时，是师父给了他新生，邺城他破劫成仙，也是师父救了他。这一次，姑射山辋川他灵剑穿心，还是师父救他一命。
他不肯舍了岑清垅独活，可却不曾想到师父是何种心情一而再再而三见他如此轻生。师父待他如父兄，如长辈般教导，他却不该，寒了他的心。
他想同师父说说话，却觉得浑身乏力，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只好默默的低语一道：“师父，是阿楠不好……”
钟离云起眉眼间多了一份慈爱，他摸摸柳楠郢的头，同他讲道：“玉帝的封神诏令，我已经拿到。待你何时想清楚了，便将诏令打开即可。这方诸山神早该是你的。”
柳楠郢一脸诧异的看着师父，他不懂，师父为何舍弃了方诸山神，让自己顶替，“师父？”
“两次了，你为了那人，死过两次了。方诸山是群仙山之首，山间灵木灵兽无数，你的命便是这万千生灵的命，可不要再让我失望了。”钟离云起旋转五指，一道金光闪闪的绫罗书卷便幻化于掌间，他握住那书卷往书桌上一抛，说道：“诏令就放在桌上，容你慢慢想。”
玉帝的诏令，不打开便不会生效。可一旦打开，柳楠郢便是默认成了方诸山一山之神，便上了神仙谱，受天界仙科玉律管束，受六界掌司约束，不再可以任意妄为了。
眼下的他，自不会打开那诏令，因他只是睡了一场长达三年的觉，做了一个漫长千日的梦，才醒来，才活过来，而此前活着的最后一眼，仍是岑清垅那满是不舍的脸。
自己的徒弟什么样子，没人比师父更清楚。钟离云起自是不勉强于他，他伸手召唤白狐小秋，将小秋抱在怀中，“我将血雾邪祟除尽了，将涂山碎魄拼了一丝魂，吸尽了方诸山日月精华，就只得生出这么个小兽来。”他宠溺的看着小秋，忽然眼中生出些许悲伤，那种眼神从未在他脸上浮现过，他轻叹了口气，“可它，毕竟是涂山留在天地间唯一的东西了。我要带它去寻个机缘。此后，方诸山就交给你了。”
钟离云起早已想明白，他与涂山秋里都弃爱求道，自认为已心神合一，殊不知自欺欺人的很，最终涂山还因他舍了自己的命。他也是个负了情债的人，他明白这种苦楚，自不愿柳楠郢也深陷其中，生死他已看淡，可他仍有着私心，望他一手带大的徒弟，可以活的好好的，这方诸山山神是他给柳楠郢的一个希望，也是他自己心中的一个奢望。
奢望柳楠郢能好生活下去，谁能知命中有何？不若，我待来时。
钟离云起笑了笑，望着柳楠郢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阿楠，你且记住为师的话。求而不得也未必是遗憾，我只告诉你，此种有玄机，你需好生活着，慢慢参悟。”
“师父……”柳楠郢不知说什么好，他知晓师父的心意，是给他如一潭死水的心浇上一些蠢蠢欲动。师父毕竟道行深些，此番肺腑之言也真的让他只好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只是不知，他还能不能再见到那青衣男子？
是不是还有来生？
谁能知命中有何？不若，我待来时。
春意阑珊，这一年的春雪似比往年贪心的多，已经下了半月，仍没有停的意思。